序章
“啊啊~真的好无聊,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早知道就不到蓬山来了!”一边打着哈欠,红发的女子一边这样抱怨着。
没错,说话的人正是我的主上,庆东国的女王陛下,中岛阳子。有人会说,正史中记载的景王赤子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一位贤明的女王,高雅温柔,端庄严谨。但是亲爱的朋友,正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骗骗老百姓的。要是被告知庆国的新王实际上是一个好色的浪荡女子的话,那些对庆国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们恐怕要痛哭失声吧!
当然,景女王陛下并不是好色的浪荡女子。这倒底是庆国百姓的幸运还是不幸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主上是宇宙霹雳世纪无敌的超级女英雄,她貌若天仙,英姿飒爽,左脚踏碎邪恶,右脚踢开男人,身为属下的我光是跟上她昂首阔步的豪迈步伐就已经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了。
多年之后,在民间流传的画像中,阳子是一个肤色略黑,五官端正的十六岁少女。但是实际上,我在蓬莱迎接阳子的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那时的她是一个留了两次级、转过一次学的问题学生。留级的原因不得而知,至于那一次转学,据说是她的班主任因为摸了阳子浑圆诱人的臀部而吃了一记铁砂掌,整个人弹出一丈之外,头撞上了窗户。还好脖子没有被碎玻璃割破,不然阳子的麻烦大了。没错,阳子是一位绝世美人,皮肤不是小麦色,而是像白磁一样美丽,身材也高于同龄的女子。总之,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的话,倾国美女也不过如此了。至于阳子的画像为什么会走样到这种程度就不清楚了,她本人只是说:“本姑娘的绝世姿容岂是世俗之人所能轻易看到的。”但是,我私下里觉得,这是阳子在故意捣鬼。民间流传的画像与本人大相径庭的话,那么阳子在酒楼和妓馆里不论鬼混多久都不会被认出来。
“主上,蓬山本来就是以女仙为主,有男子的话反而奇怪了。”我说。
“但是,连麒麟小宝宝都没有,真的让人好失望啊~当女王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百姓衣不蔽体,官吏欺上瞒下,唯一的台辅也不知体恤,整个体制死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出去玩儿一趟,连个帅哥也见不到,啊啊~我真是命苦啊!人家的皮肤最近越来越差了。”顶着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主上,我们是来接受天勒的,不是来游玩的。”我试图纠正主上的错误认知。
天勒是王登基前的重要仪式,就是未来的主君在宰辅的陪同下到蓬山接受天帝的训诫。我就是庆的宰辅,景麒。正如民间传说的那样,我是麒麟,拥有高强的法力和众多的使令。不过,麒麟是不是畏血的生物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自认为本性善良,但是我从来不是素食主义者。所以,亲爱的朋友,传说是不可信的。如果麒麟真的是仁兽的话,那么我怎么会为庆选出阳子这样的女王呢?
“景麒,王的住所有东宫、西宫和后宫对吧?”阳子忽然说。
“是的。”
“后宫是干什么用的?”阳子别有用心地问。
“是后妃们的住所。主上的话,让它空着就可以了。”我说。
“太好了!”阳子说。
“啊?”
“回到庆之后,我要在全国各地搜刮一群美青年、美少年和美少女,让他们在后宫里服侍我。”
“……为什么连美少女也要?”
“只要是美的事物我就喜欢。”
“其实蓬山的女仙中也有不少绝色的。”我一定是“秀逗”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就在我懊悔得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时候,阳子已经在微微点头了。
“嗯,那个叫蓉可的小丫头不错,声音甜甜的很动听,虽然不够幼齿这一点有些可惜,不过还是可以考虑的。”
天哪!!!让我死了吧!我可不想跟这个女人一起被轰出蓬山!我在心里哀嚎着,却不敢宣之于口,害怕触怒破坏力媲美霸王龙的主上。无论穿多么华丽的衣服,阳子总是坚持穿一双华丽的长靴。这固然可以凸现出阳子堪称艺术品的修长美腿,用力一踢更是足以让愚蠢的男人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不过我们到底没有被轰出蓬山,也许是看在水深火热的庆国百姓的面子上吧。在收集了足够多的女仙痉挛扭曲的表情之后,我和阳子在一片欢呼声(欢呼这家伙终于离开了)中乘着瑞云回到了尧天。
一章
金碧辉煌的正殿里,身穿纯黑色貂裘的阳子头上珠环翠绕,美丽得令人不敢正视。女王陛下正斜躺在放了数十个柔软垫子的玉座上,难得穿着便鞋的玉足搁在一只华丽的矮凳上,姿态慵懒且无礼,如果再加上一只有着纯白色皮毛的狸猫的话,童话故事里的魔女就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了。回到金波宫之后,阳子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把玉座改造成贵妃椅式样,在遭到所有臣子痛心疾首的反对之后,即使任性的女王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在阳子悠然自得地为浅粉色的指甲涂上鲜红的丹蔻的同时,跪在大殿中的臣子们吵得像菜市场一样。
“麦州侯浩瀚有谋反的嫌疑,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地官长说。
“但是,据下官所知,麦州侯一直不承认伪王,到最后也没有让舒荣的军队进入麦州。”左将军说。
“或许是浩瀚在心里承认伪王却在表面上不肯屈服呢?”秋官长说。
“麦州侯会谋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天官长说。
“主上,罢免麦州侯,把麦州暂时交给和州侯呀峰好不好?”地官长说。
“这种事情,还是等登基之后再说……”冬官长说。
……
下面吵得一塌糊涂,以极不文雅的姿势斜倚在玉座上的阳子却无动于衷。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绿茶,阳子用娇艳的朱唇轻啜了一口,然后继续聆听那帮臣子们的高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这个女人该不会把这帮大臣们当成幼儿园吵架的孩子了吧。
“左将军,你先带着呀峰离开。”靖共说。
靖共是庆的冢宰。在大殿里的群臣们纷纷离开之后,这个中年大叔带着爬虫类的笑容对阳子说:“主上,那个呀峰是个恶评众多的男人,有传说他在苦役百姓。请主上不要听信地官长挑唆他向麦州下手的谗言。微臣多有冒犯,还请主上宽恕。”
呀峰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和州是庆国情况最糟糕的一个州,那里的赋税高达七成,苦不堪言的百姓们随时可能会暴动。但是,一向与呀峰过从甚密的靖共为什么要在主上面前说他的坏话呢?
“我知道了,”阳子淡淡地说,“一切等我登基后再说。”
在返回路寝的路上,我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阳子。阳子打了个哈欠,然后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
“真是太无聊了。”
“什么?”
“堂堂冢宰,难道就只会耍这种程度的阴谋诡计吗?暗地里与呀峰勾结,表面上却与对方撇清关系,这种伎俩连日本的国小学生都骗不了,像这种拥有媲美鹌鹑蛋的轻量级脑袋的人,又怎么配做我的对手?——啊啊~我真是不幸啊,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像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吵来吵去,这样的日子让我这个绝代佳人情何以堪?连场流血政变都没有,难道真的要让我数着落叶度日如年吗?……”
我连忙打断了越说越起劲的阳子:“主上认为浩瀚真的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造反吗?”
“说不定浩瀚还会反过来说靖共他们把我变成了傀儡呢。那些政客们互相攻击的时候总要找些大义名分的,不必当真啦,其实他们都一样的脏。现在我们羽翼未丰,只能让双方维持均势,互有忌惮……讨厌啦,一点儿都不符合我的风格。”
我没有问阳子她的风格是什么。不过记得有一次她跟我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两个坏蛋集团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我要去睡美容觉,剩下的时间你自由安排吧。”说完这句话,阳子丢下我一个人走进了东宫。
不久,到了阳子的登基大典。那一天,盛装打扮的阳子身配水禺刀,在我的陪伴下走出正殿。阳子的美貌让丹墀下的禁军士兵们发出惊叹和欢呼。阳子本来就是我所见过的最艳丽的美女,她那天的打扮更是隆重异常。火红的头发上戴着耀眼的金冠,翠绿的眼睛闪着湖水般的光芒,甚至景王的纯黑正装也像是专门为搭配阳子的红发而设计。阳子轻而易举地折服了那些不了解她真实面目的人们,望着台下神魂颠倒的人群,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那天前来祝贺的有延王尚隆、延麒六太和阳子的平民朋友乐俊。
看到阳子,与宗王并称为稀世之王的高大男子飞奔过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带着崇敬的神情亲吻着阳子的玉手。
“阳子小姐,终于又见到您了!您还是那样的英武美貌……”尚隆激动地说。
“嗯,好久不见。”阳子对待尚隆的态度就像是女王对待随从,贵夫人对待管家,公主对待男仆,电影明星对待无知影迷……总之就是这种类型的态度。
紧接着乐俊和六太也跟阳子打了招呼。看得出来,不仅仅是花花公子的尚隆,就连有些腼腆的乐俊也疯狂迷恋着阳子。看来这个妖女还真有蛊惑众生的能力。不过这两个“情敌”为什么会在一起而相安无事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他们都觉得阳子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大家?——不会吧?
后来跟乐俊闲聊,我才知道,原来乐俊是关弓最大妓院的老板。当然,这是在遇到阳子之后。在此之前,乐俊是巧州国大学的学生。由于沉重的学业压力和同侪之间的排挤和倾轧,让乐俊深深陷入苦闷的境地。
“我以前生存的环境是一个为了成绩、学历等等跟米粒一般大小的事情,不惜排挤别人换取优越感的虚伪世界,渐渐地我再也无法忍受人性丑恶的一面,甚至想要自杀。”
“啊啊,真没想到。”
我这样回答,一边看着一只大老鼠拿出手帕拭着眼泪,心里觉得诡异极了。
当初,一心想要自杀的乐俊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正好遇到刚刚来到常世的阳子。阳子劫持了想要寻短见的乐俊,用武力逼迫他带着自己前往传说中海客也能得到优待的雁国。一路上,阳子强迫乐俊挣钱养活自己,稍有反抗就拳脚相向。好不容易到了关弓,阳子忽然善心大发,决定犒赏劳苦功高的乐俊,于是带着当时还非常纯情的青年男子来到尧天的一家妓馆……以上来龙去脉是阳子事后告诉我的。至于饱受欺凌的乐俊为什么会反而迷恋上阳子,这恐怕只能解释为人的受疟心态吧!
“我能够摆脱充满虚伪与欺骗的世界,进入纯洁而真实的世界,全靠小阳指点迷津,为我打开了全新的方向。阿景,你要好好认清楚,小阳其实是很了不起的。”
“啊,是吗……”
为什么我会有用异种语言跟平行世界的人交谈的感觉?
“怎么回答得这么含糊,小阳不仅是庆的女王,她日后必将以纤弱的女性身躯领导整个世界,她就像是孤立在荒野上的女神!”
那是因为阳子是个不自量力的万人嫌。不过,虽说这个世界不允许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但是如果其它国家的王都像尚隆一样拜倒在阳子的石榴裙下的话,那么阳子统一十二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老鼠的半兽以满怀着崇敬与爱慕的大眼睛出神地望着阳子。
在正史和民间传说里,乐俊是巧国的一介平民,因为救了落难的阳子的缘故而有机会在雁国的大学就读。很多年以后,乐俊和阳子的邂逅甚至成了佳话而出现在朱旌的节目里。但是,亲爱的朋友,正史是骗人的,传说也不可信,眼前的事实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塙王会不会歧视半兽姑且不论,你们说,像阳子这样的女子,有一点点的可能“落难”吗?所以,还是觉悟吧,那些喜欢乐俊的朋友们!幻灭是成长的开始,现实是严苛的,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正视它。
六太是三个人中唯一不会对阳子疯狂迷恋的人。他是年龄超过五百岁的麒麟,是我的同类中的年长者。他是麒麟中唯一一个向往蓬莱生活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客气地称呼他为“延台辅”,但是对方却说:
“请称呼我为‘六太’。”
“那是台辅的字吗?”
“不,是我本来的名字。”
“……本来的名字?”
“是的,是我内心认同的本来的名字。我一直深深地感到,我本来应该是蓬莱那边的人,是天帝错误地把我造成了麒麟。为了补偿,天帝才让我在蓬莱长大。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到蓬莱。”
“我知道,因为泰麒失踪了……”
“事实上寻找泰麒只是借口,我真正地目的,是为了回归真正的自我。”
原来如此,难怪泰麒找了六年也没有找到——其实是根本不打算找到,不然就没有了在蓬莱游荡的借口。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是胡乱应和着六太的话——跟这种虔诚到狂信的家伙唱反调,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情。
尚隆正拉着阳子的手倾诉他一厢情愿的相思之情,乐俊也在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女王陛下,这时秋官长前来通报,打断了这场诗情画意的舞台剧。
“主上,州侯和飞仙们在等着接见。”
“让他们再等一会儿。”阳子不耐烦地说。
“但是,这样他们会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是吗?”
阳子带着甜美的笑容望向秋官长。虽然明白这种笑容往往是灾难的前兆,我还是看得出了神。
“既然他们这么悠闲,就让他们绕着大殿慢跑二十圈,再不然就由你脱光衣服跳个舞给他们看。”
阳子心情平和的时候所说的话就已经足以令对方火冒三丈了,更何况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秋官长立刻涨红了脸,深受侮辱的她正打算出声抗议,却听得阳子一声呵斥:
“给我退下,欲求不满的中年大妈!”
于是秋官长铁青着脸退下了。
二章
临走的时候,尚隆固然是依依不舍,似作海河万里之行,一副今生今世与阳子无法再相见的样子;乐俊也拉着我的手,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这个家伙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腼腆的样子,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这么投缘?
“阿景,知道吗?全雁国有近十万人是风尘业者。如果哪一天小阳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召集全国的姐妹们团结起来保护她!”
拜托不要再叫我“阿景”了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阳子常常称呼我为“忠臣”,其实眼前这位才是她名副其实的忠臣呢。
“阿景,拜托你听好了,你一定要好好守在后面保护小阳,不然你男人就白当了!”
其实我是雄性的麒麟的说……不过乐俊的这种心情我还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我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
“‘守在后面’听起来有点儿色耶。”
乐俊大笑,然后邀请我有空到他的妓院去玩,他会提供八折优惠。我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这时阳子在一旁插嘴说:
“乐俊,人各有志,这是勉强不来的。我也希望景麒坚持他自己想走的道路。”
“啊,小阳,你真伟大!阿景你放心好了,当你迷失方向之际小阳一定会为你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的!”
阳子所指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希望之星,实际上是地狱火山的喷火口。在被主上揪着领子扔到危险境地若干次之后,我对此已经有了深刻的体认。
阳子的年号是“赤乐”。据说,为了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赤子从乐俊的名字中取出了一个字。这个美丽的传说实际上是阳子为了提高自己的声誉而捏造的,中岛大小姐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的恩情铭刻在心的人,更何况她和乐俊实际上是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赤子女王永远快乐”,简称“赤乐”,这就是年号的真义。作为当事人的我,对此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六太算是三个人中最正常的,只见他掏出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手帕,频频安慰暗自饮泣的尚隆。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安慰一个大男人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不过想想他其实也有五百多岁了,于是我的心境立刻平和了许多。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我暗自松了口气。自己的神经回路短路时间过长,如果再久一些,恐怕有起火爆炸之虞。站在身旁的阳子用素手捂着嘴,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这种慵懒的表情要是被不了解阳子真面目的其他男人看到,恐怕会立刻神魂颠倒吧?虽然认识阳子以来我对美女的免疫力有了质的提升,但是一时之间我还是有些发楞。
“真是累人,我都快受不了这些热情的仰慕者了。”
“我以为你刚才很愉快。”
阳子用混合着轻蔑与同情的眼神斜睨了我一眼,然后她轻叹了口气。
“唉,缺乏异性缘的你,是无法理解我的心情的。”
真是让人火大的一句话。我正想回应,却听得阳子一声命令:
“跟我来,助手A。”
不用怀疑,“助手A”指的就是我——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确切含义。我紧紧跟上女主人昂扬的步伐,看来消遣朝中大臣们的时间到了。
即使在阳子登基的日子,大臣们还是争吵不休。麦州侯浩瀚没有来道贺,只是派了州宰柴望前来。据柴望说,“州侯耻于谋反的嫌疑,闭门不出。”大概是害怕来到尧天之后被景王或者冢宰加害吧。这立刻成了众官攻击浩瀚的口实。刹时间朝堂上吵成一片。
阳子一直是怀着旁观幼儿园小孩吵架的心态对待大臣们的争吵的,但是像她这种性格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对顽童有极大包容力的温柔阿姨,更何况,女王陛下今天的心情本来就欠佳。于是,就在地官长吵吵着要砍浩瀚的头的时候,阳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他面前。随着一声呵斥“给我住嘴,狗奴才!”,女王陛下甩动美腿用力一踢——
长靴的靴尖嵌进地官长的胯下,只见中年大叔的脸色瞬间转青,然后口吐白沫,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我发挥仁兽的天性,着实同情了大司徒一下:虽然仙人不老不死,那种程度的伤害不会致命也不会带来残疾,但是——一定很痛。
整座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一向聒噪的秋官长也惊恐地捂住了嘴,唯恐自己成为阳子的下一个施暴对象。我发挥宰辅的本分,出声训斥这些不受教的下官们:
“在主上登基大典的重要日子,诸位竟然为了一些小事争吵不休,难道不觉得有失体统吗?前来道贺的外国贵宾就在金波宫休息,难道在座诸公一定要让外人看本国的笑话才称心如意吗?身为国家重臣,诸位竟然会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不要说陛下,即使本宰辅也替你们感到羞耻。……”
阳子打断了我长篇大论的训诫。
“我们走,景麒。这帮老小孩的嘴脸我再也不想看了。”
“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请诸位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匆匆忙忙地对着大臣们丢下这样一句话,我连忙离开大殿,抬脚追赶已经走出去好远的女主人。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舞台剧中仗着大反派的势力作威作福的小丑角。这个想法实在令人不快,于是我甩甩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女王陛下大发雷霆之后,众官着实安分了一阵子。以后的日子里,阳子在处理朝务的同时,还会跟着大师、太傅和太保学习,以便尽快了解庆国的国情。
有一次,我有公务要向景王禀报,正好撞见太师拿着一本从地官府借来的账册向阳子解释地官府的详细职能。只见女太师拿着账册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而穿着鹅黄衫裙的阳子则在一面大镜子前顾影自怜。一边为雪白的皓腕戴上镶着红宝石的翡翠手镯,红发的美女一边向镜子发问,丝毫不理会三公们尴尬的神情。
“镜子啊,镜子,这世上最美的人是谁?”
“这世上最美的人当然是中岛阳子女王陛下。”
在一旁捧着镜子的侍女乖巧地回答,显然是训练有素。
从那以后,这种场合我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自暴自弃地认为只要自己闭上眼睛不看,庆国的前途就不会是一片灰暗。
过了几天,阳子在朝会上提出,要为巧国的难民建造安置设施。提出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她善心大发,这家伙只是沽名钓誉,期待世人的称赞罢了。
“主上的善心微臣深表钦佩,但是,安置难民的设施工程浩大,我国国库空虚,恐怕暂时无力修建这种工程。”地官长说。
自从阳子给了他一次“爱的教育”(阳子自称)之后,这位中年大叔在朝堂上诚惶诚恐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哦,是预算的问题吗?”
阳子的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面对如花的笑靥,熟知其含义的大司徒立刻煞白了脸。
“莺娇,你那天拿来作为范例的地官府账册应该是今年上半年的吧?好像上面记载了各项工程的明细开支。”
阳子的话让太师瞪圆了眼睛,就连我也惊讶不已。太师拿着账册讲解的时候,阳子不是在自我陶醉吗?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太师才回答。
“是的。”
“找出来让这位地官府的大叔过一下目,我记得大概是在第二百四十多页,为什么各项工程的开支总和怎么也跟账面上的数字对不上呢?”
地官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一直默不做声的冢宰眼睛里射出一道阴冷的视线。在大司徒抖着手翻看账册的同时,靖共开口说道:
“连呈给主上作范例的账册都漏洞百出,其它的账册可想而知。陛下,臣请求您允许秋官长协同地官长在一个月内清点所有地官府的账册。另外,恳请主上对地官长严加申饬。”
站在一旁的我已经听出来,秋官长和地官长是一丘之貉,让秋官长协助地官长查账,虽然听来名正言顺,但是实际上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多不过捉几个下级官吏作替罪羊罢了。冢宰这么说分明是想让事情不了了之,事实上,他连罢免地官长这一最起码的措置也没有提。
阳子似乎也无意深究。
“大司徒,人家前几天去过贵府哦~不过大司徒家的人好凶哦,都不让人家进去,说什么没有先例……”
大司徒冒着冷汗,平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于是阳子冶ΡΑ女孩的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大司徒家好气派哦,简直赶上人家的王宫了……”
“臣、臣万分惶恐。”
“修建难民安置设施的钱……”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力筹措,实在不行,臣会从自己的积蓄里出资补齐。”地官长连忙说。
阳子的脸上露出了说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嘲讽的微笑。
“大司徒最近机灵了许多哦。”
用纤纤玉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阳子对我说:
“我听说充足的睡眠有益于皮肤的保养。经纪人,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就到这儿吧。”
以前阳子在心情好的时候曾经向我解释过,“经纪人”指的是我,“记者招待会就到这儿吧”指的是退朝。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被开了个玩笑?”
对于我的疑问,当时阳子带着邪恶的笑容回答:
“你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玩笑。”
于是我挥挥手宣布散朝。回到寝宫,趁着侍女们忙碌着为阳子倒茶、换衣服的时候,我询问阳子是怎样发现账务上的问题的。阳子却说:
“拜托不要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好不好?那种程度的毛病连外行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偏偏莺娇对着账本唠叨半天也毫无所觉。她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啊?整天对着人家重复一些人家早就明白的东西,搞得人家好无聊的说。”
……明白了。我的主上虽然不正不经,却是个绝顶聪明的天才。
“真的好可悲啊,朝廷里一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高级官吏营私舞弊,中级官吏投机钻营,下级官吏庸庸碌碌,真想在民间发动一场起义把整个国家颠覆掉!”
喂喂,别忘了你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最近阳子常常去“拜访”金波宫的官吏们。虽然官员们纷纷以“没有先例”为由谢绝,但是没有人抵挡得了阳子的铁砂掌,如果阳子再甩动美腿用力一踢的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然而阳子的收获也不大,除了会对着自己流口水的色胆包天的男人之外,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纳入我方阵营的人才。
“不过呢,有一点我现在非常肯定。”阳子说。
“是什么?”
“那个冢宰肯定是巨蟹座的。”
通常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说“为什么”以示捧场,但是我实在没兴趣听阳子大放厥辞。然而如果我不对阳子的话题表示出强烈的兴趣的话,会立刻遭到严酷的惩罚——这就是身为奴仆的悲惨命运。于是我硬着头皮问道:
“为什么?”
一边把手炉放到怀里,阳子一边用慵懒的语气回答:
“因为我最讨厌巨蟹座的男人了。”
原来如此。但是,“巨蟹座”是什么意思?如果阳子心情好的话,也许会向我解释,但是现在的女王陛下明显地心绪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