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 [转贴]风之万里,黎明之空恶搞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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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4-05-04 21:17

[转贴]风之万里,黎明之空恶搞版

序章

“啊啊~真的好无聊,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早知道就不到蓬山来了!”一边打着哈欠,红发的女子一边这样抱怨着。

没错,说话的人正是我的主上,庆东国的女王陛下,中岛阳子。有人会说,正史中记载的景王赤子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是一位贤明的女王,高雅温柔,端庄严谨。但是亲爱的朋友,正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用来骗骗老百姓的。要是被告知庆国的新王实际上是一个好色的浪荡女子的话,那些对庆国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百姓们恐怕要痛哭失声吧!

当然,景女王陛下并不是好色的浪荡女子。这倒底是庆国百姓的幸运还是不幸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主上是宇宙霹雳世纪无敌的超级女英雄,她貌若天仙,英姿飒爽,左脚踏碎邪恶,右脚踢开男人,身为属下的我光是跟上她昂首阔步的豪迈步伐就已经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了。

多年之后,在民间流传的画像中,阳子是一个肤色略黑,五官端正的十六岁少女。但是实际上,我在蓬莱迎接阳子的时候她已经十八岁了。那时的她是一个留了两次级、转过一次学的问题学生。留级的原因不得而知,至于那一次转学,据说是她的班主任因为摸了阳子浑圆诱人的臀部而吃了一记铁砂掌,整个人弹出一丈之外,头撞上了窗户。还好脖子没有被碎玻璃割破,不然阳子的麻烦大了。没错,阳子是一位绝世美人,皮肤不是小麦色,而是像白磁一样美丽,身材也高于同龄的女子。总之,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的话,倾国美女也不过如此了。至于阳子的画像为什么会走样到这种程度就不清楚了,她本人只是说:“本姑娘的绝世姿容岂是世俗之人所能轻易看到的。”但是,我私下里觉得,这是阳子在故意捣鬼。民间流传的画像与本人大相径庭的话,那么阳子在酒楼和妓馆里不论鬼混多久都不会被认出来。

“主上,蓬山本来就是以女仙为主,有男子的话反而奇怪了。”我说。

“但是,连麒麟小宝宝都没有,真的让人好失望啊~当女王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百姓衣不蔽体,官吏欺上瞒下,唯一的台辅也不知体恤,整个体制死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出去玩儿一趟,连个帅哥也见不到,啊啊~我真是命苦啊!人家的皮肤最近越来越差了。”顶着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

“主上,我们是来接受天勒的,不是来游玩的。”我试图纠正主上的错误认知。

天勒是王登基前的重要仪式,就是未来的主君在宰辅的陪同下到蓬山接受天帝的训诫。我就是庆的宰辅,景麒。正如民间传说的那样,我是麒麟,拥有高强的法力和众多的使令。不过,麒麟是不是畏血的生物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自认为本性善良,但是我从来不是素食主义者。所以,亲爱的朋友,传说是不可信的。如果麒麟真的是仁兽的话,那么我怎么会为庆选出阳子这样的女王呢?

“景麒,王的住所有东宫、西宫和后宫对吧?”阳子忽然说。

“是的。”

“后宫是干什么用的?”阳子别有用心地问。

“是后妃们的住所。主上的话,让它空着就可以了。”我说。

“太好了!”阳子说。

“啊?”

“回到庆之后,我要在全国各地搜刮一群美青年、美少年和美少女,让他们在后宫里服侍我。”

“……为什么连美少女也要?”

“只要是美的事物我就喜欢。”

“其实蓬山的女仙中也有不少绝色的。”我一定是“秀逗”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就在我懊悔得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时候,阳子已经在微微点头了。

“嗯,那个叫蓉可的小丫头不错,声音甜甜的很动听,虽然不够幼齿这一点有些可惜,不过还是可以考虑的。”

天哪!!!让我死了吧!我可不想跟这个女人一起被轰出蓬山!我在心里哀嚎着,却不敢宣之于口,害怕触怒破坏力媲美霸王龙的主上。无论穿多么华丽的衣服,阳子总是坚持穿一双华丽的长靴。这固然可以凸现出阳子堪称艺术品的修长美腿,用力一踢更是足以让愚蠢的男人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不过我们到底没有被轰出蓬山,也许是看在水深火热的庆国百姓的面子上吧。在收集了足够多的女仙痉挛扭曲的表情之后,我和阳子在一片欢呼声(欢呼这家伙终于离开了)中乘着瑞云回到了尧天。

一章

金碧辉煌的正殿里,身穿纯黑色貂裘的阳子头上珠环翠绕,美丽得令人不敢正视。女王陛下正斜躺在放了数十个柔软垫子的玉座上,难得穿着便鞋的玉足搁在一只华丽的矮凳上,姿态慵懒且无礼,如果再加上一只有着纯白色皮毛的狸猫的话,童话故事里的魔女就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了。回到金波宫之后,阳子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把玉座改造成贵妃椅式样,在遭到所有臣子痛心疾首的反对之后,即使任性的女王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在阳子悠然自得地为浅粉色的指甲涂上鲜红的丹蔻的同时,跪在大殿中的臣子们吵得像菜市场一样。

“麦州侯浩瀚有谋反的嫌疑,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地官长说。

“但是,据下官所知,麦州侯一直不承认伪王,到最后也没有让舒荣的军队进入麦州。”左将军说。

“或许是浩瀚在心里承认伪王却在表面上不肯屈服呢?”秋官长说。

“麦州侯会谋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天官长说。

“主上,罢免麦州侯,把麦州暂时交给和州侯呀峰好不好?”地官长说。

“这种事情,还是等登基之后再说……”冬官长说。

……

下面吵得一塌糊涂,以极不文雅的姿势斜倚在玉座上的阳子却无动于衷。接过侍女递过来的绿茶,阳子用娇艳的朱唇轻啜了一口,然后继续聆听那帮臣子们的高见,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忽然之间我有一种错觉:这个女人该不会把这帮大臣们当成幼儿园吵架的孩子了吧。

“左将军,你先带着呀峰离开。”靖共说。

靖共是庆的冢宰。在大殿里的群臣们纷纷离开之后,这个中年大叔带着爬虫类的笑容对阳子说:“主上,那个呀峰是个恶评众多的男人,有传说他在苦役百姓。请主上不要听信地官长挑唆他向麦州下手的谗言。微臣多有冒犯,还请主上宽恕。”

呀峰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和州是庆国情况最糟糕的一个州,那里的赋税高达七成,苦不堪言的百姓们随时可能会暴动。但是,一向与呀峰过从甚密的靖共为什么要在主上面前说他的坏话呢?

“我知道了,”阳子淡淡地说,“一切等我登基后再说。”

在返回路寝的路上,我把心里的想法告诉阳子。阳子打了个哈欠,然后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

“真是太无聊了。”

“什么?”

“堂堂冢宰,难道就只会耍这种程度的阴谋诡计吗?暗地里与呀峰勾结,表面上却与对方撇清关系,这种伎俩连日本的国小学生都骗不了,像这种拥有媲美鹌鹑蛋的轻量级脑袋的人,又怎么配做我的对手?——啊啊~我真是不幸啊,连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像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吵来吵去,这样的日子让我这个绝代佳人情何以堪?连场流血政变都没有,难道真的要让我数着落叶度日如年吗?……”

我连忙打断了越说越起劲的阳子:“主上认为浩瀚真的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造反吗?”

“说不定浩瀚还会反过来说靖共他们把我变成了傀儡呢。那些政客们互相攻击的时候总要找些大义名分的,不必当真啦,其实他们都一样的脏。现在我们羽翼未丰,只能让双方维持均势,互有忌惮……讨厌啦,一点儿都不符合我的风格。”

我没有问阳子她的风格是什么。不过记得有一次她跟我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两个坏蛋集团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我要去睡美容觉,剩下的时间你自由安排吧。”说完这句话,阳子丢下我一个人走进了东宫。

不久,到了阳子的登基大典。那一天,盛装打扮的阳子身配水禺刀,在我的陪伴下走出正殿。阳子的美貌让丹墀下的禁军士兵们发出惊叹和欢呼。阳子本来就是我所见过的最艳丽的美女,她那天的打扮更是隆重异常。火红的头发上戴着耀眼的金冠,翠绿的眼睛闪着湖水般的光芒,甚至景王的纯黑正装也像是专门为搭配阳子的红发而设计。阳子轻而易举地折服了那些不了解她真实面目的人们,望着台下神魂颠倒的人群,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那天前来祝贺的有延王尚隆、延麒六太和阳子的平民朋友乐俊。

看到阳子,与宗王并称为稀世之王的高大男子飞奔过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带着崇敬的神情亲吻着阳子的玉手。

“阳子小姐,终于又见到您了!您还是那样的英武美貌……”尚隆激动地说。

“嗯,好久不见。”阳子对待尚隆的态度就像是女王对待随从,贵夫人对待管家,公主对待男仆,电影明星对待无知影迷……总之就是这种类型的态度。

紧接着乐俊和六太也跟阳子打了招呼。看得出来,不仅仅是花花公子的尚隆,就连有些腼腆的乐俊也疯狂迷恋着阳子。看来这个妖女还真有蛊惑众生的能力。不过这两个“情敌”为什么会在一起而相安无事我就不知道了,难道他们都觉得阳子不是属于某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大家?——不会吧?

后来跟乐俊闲聊,我才知道,原来乐俊是关弓最大妓院的老板。当然,这是在遇到阳子之后。在此之前,乐俊是巧州国大学的学生。由于沉重的学业压力和同侪之间的排挤和倾轧,让乐俊深深陷入苦闷的境地。

“我以前生存的环境是一个为了成绩、学历等等跟米粒一般大小的事情,不惜排挤别人换取优越感的虚伪世界,渐渐地我再也无法忍受人性丑恶的一面,甚至想要自杀。”

“啊啊,真没想到。”

我这样回答,一边看着一只大老鼠拿出手帕拭着眼泪,心里觉得诡异极了。

当初,一心想要自杀的乐俊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正好遇到刚刚来到常世的阳子。阳子劫持了想要寻短见的乐俊,用武力逼迫他带着自己前往传说中海客也能得到优待的雁国。一路上,阳子强迫乐俊挣钱养活自己,稍有反抗就拳脚相向。好不容易到了关弓,阳子忽然善心大发,决定犒赏劳苦功高的乐俊,于是带着当时还非常纯情的青年男子来到尧天的一家妓馆……以上来龙去脉是阳子事后告诉我的。至于饱受欺凌的乐俊为什么会反而迷恋上阳子,这恐怕只能解释为人的受疟心态吧!

“我能够摆脱充满虚伪与欺骗的世界,进入纯洁而真实的世界,全靠小阳指点迷津,为我打开了全新的方向。阿景,你要好好认清楚,小阳其实是很了不起的。”

“啊,是吗……”

为什么我会有用异种语言跟平行世界的人交谈的感觉?

“怎么回答得这么含糊,小阳不仅是庆的女王,她日后必将以纤弱的女性身躯领导整个世界,她就像是孤立在荒野上的女神!”

那是因为阳子是个不自量力的万人嫌。不过,虽说这个世界不允许国与国之间发生战争,但是如果其它国家的王都像尚隆一样拜倒在阳子的石榴裙下的话,那么阳子统一十二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老鼠的半兽以满怀着崇敬与爱慕的大眼睛出神地望着阳子。

在正史和民间传说里,乐俊是巧国的一介平民,因为救了落难的阳子的缘故而有机会在雁国的大学就读。很多年以后,乐俊和阳子的邂逅甚至成了佳话而出现在朱旌的节目里。但是,亲爱的朋友,正史是骗人的,传说也不可信,眼前的事实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塙王会不会歧视半兽姑且不论,你们说,像阳子这样的女子,有一点点的可能“落难”吗?所以,还是觉悟吧,那些喜欢乐俊的朋友们!幻灭是成长的开始,现实是严苛的,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正视它。

六太是三个人中唯一不会对阳子疯狂迷恋的人。他是年龄超过五百岁的麒麟,是我的同类中的年长者。他是麒麟中唯一一个向往蓬莱生活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客气地称呼他为“延台辅”,但是对方却说:

“请称呼我为‘六太’。”

“那是台辅的字吗?”

“不,是我本来的名字。”

“……本来的名字?”

“是的,是我内心认同的本来的名字。我一直深深地感到,我本来应该是蓬莱那边的人,是天帝错误地把我造成了麒麟。为了补偿,天帝才让我在蓬莱长大。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到蓬莱。”

“我知道,因为泰麒失踪了……”

“事实上寻找泰麒只是借口,我真正地目的,是为了回归真正的自我。”

原来如此,难怪泰麒找了六年也没有找到——其实是根本不打算找到,不然就没有了在蓬莱游荡的借口。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我还是胡乱应和着六太的话——跟这种虔诚到狂信的家伙唱反调,是一件非常不智的事情。

尚隆正拉着阳子的手倾诉他一厢情愿的相思之情,乐俊也在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女王陛下,这时秋官长前来通报,打断了这场诗情画意的舞台剧。

“主上,州侯和飞仙们在等着接见。”

“让他们再等一会儿。”阳子不耐烦地说。

“但是,这样他们会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是吗?”

阳子带着甜美的笑容望向秋官长。虽然明白这种笑容往往是灾难的前兆,我还是看得出了神。

“既然他们这么悠闲,就让他们绕着大殿慢跑二十圈,再不然就由你脱光衣服跳个舞给他们看。”

阳子心情平和的时候所说的话就已经足以令对方火冒三丈了,更何况她现在正在气头上。秋官长立刻涨红了脸,深受侮辱的她正打算出声抗议,却听得阳子一声呵斥:

“给我退下,欲求不满的中年大妈!”

于是秋官长铁青着脸退下了。


二章

临走的时候,尚隆固然是依依不舍,似作海河万里之行,一副今生今世与阳子无法再相见的样子;乐俊也拉着我的手,唠唠叨叨说个不停。这个家伙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腼腆的样子,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我这么投缘?

“阿景,知道吗?全雁国有近十万人是风尘业者。如果哪一天小阳遇到危险,我一定会召集全国的姐妹们团结起来保护她!”

拜托不要再叫我“阿景”了好不好!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阳子常常称呼我为“忠臣”,其实眼前这位才是她名副其实的忠臣呢。

“阿景,拜托你听好了,你一定要好好守在后面保护小阳,不然你男人就白当了!”

其实我是雄性的麒麟的说……不过乐俊的这种心情我还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我点点头,然后说了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

“‘守在后面’听起来有点儿色耶。”

乐俊大笑,然后邀请我有空到他的妓院去玩,他会提供八折优惠。我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这时阳子在一旁插嘴说:

“乐俊,人各有志,这是勉强不来的。我也希望景麒坚持他自己想走的道路。”

“啊,小阳,你真伟大!阿景你放心好了,当你迷失方向之际小阳一定会为你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的!”

阳子所指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希望之星,实际上是地狱火山的喷火口。在被主上揪着领子扔到危险境地若干次之后,我对此已经有了深刻的体认。

阳子的年号是“赤乐”。据说,为了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赤子从乐俊的名字中取出了一个字。这个美丽的传说实际上是阳子为了提高自己的声誉而捏造的,中岛大小姐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的恩情铭刻在心的人,更何况她和乐俊实际上是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赤子女王永远快乐”,简称“赤乐”,这就是年号的真义。作为当事人的我,对此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六太算是三个人中最正常的,只见他掏出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手帕,频频安慰暗自饮泣的尚隆。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安慰一个大男人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不过想想他其实也有五百多岁了,于是我的心境立刻平和了许多。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我暗自松了口气。自己的神经回路短路时间过长,如果再久一些,恐怕有起火爆炸之虞。站在身旁的阳子用素手捂着嘴,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这种慵懒的表情要是被不了解阳子真面目的其他男人看到,恐怕会立刻神魂颠倒吧?虽然认识阳子以来我对美女的免疫力有了质的提升,但是一时之间我还是有些发楞。

“真是累人,我都快受不了这些热情的仰慕者了。”

“我以为你刚才很愉快。”

阳子用混合着轻蔑与同情的眼神斜睨了我一眼,然后她轻叹了口气。

“唉,缺乏异性缘的你,是无法理解我的心情的。”

真是让人火大的一句话。我正想回应,却听得阳子一声命令:

“跟我来,助手A。”

不用怀疑,“助手A”指的就是我——虽然不太明白这个词的确切含义。我紧紧跟上女主人昂扬的步伐,看来消遣朝中大臣们的时间到了。

即使在阳子登基的日子,大臣们还是争吵不休。麦州侯浩瀚没有来道贺,只是派了州宰柴望前来。据柴望说,“州侯耻于谋反的嫌疑,闭门不出。”大概是害怕来到尧天之后被景王或者冢宰加害吧。这立刻成了众官攻击浩瀚的口实。刹时间朝堂上吵成一片。

阳子一直是怀着旁观幼儿园小孩吵架的心态对待大臣们的争吵的,但是像她这种性格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对顽童有极大包容力的温柔阿姨,更何况,女王陛下今天的心情本来就欠佳。于是,就在地官长吵吵着要砍浩瀚的头的时候,阳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他面前。随着一声呵斥“给我住嘴,狗奴才!”,女王陛下甩动美腿用力一踢——

长靴的靴尖嵌进地官长的胯下,只见中年大叔的脸色瞬间转青,然后口吐白沫,哼都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我发挥仁兽的天性,着实同情了大司徒一下:虽然仙人不老不死,那种程度的伤害不会致命也不会带来残疾,但是——一定很痛。

整座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就连一向聒噪的秋官长也惊恐地捂住了嘴,唯恐自己成为阳子的下一个施暴对象。我发挥宰辅的本分,出声训斥这些不受教的下官们:

“在主上登基大典的重要日子,诸位竟然为了一些小事争吵不休,难道不觉得有失体统吗?前来道贺的外国贵宾就在金波宫休息,难道在座诸公一定要让外人看本国的笑话才称心如意吗?身为国家重臣,诸位竟然会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不要说陛下,即使本宰辅也替你们感到羞耻。……”

阳子打断了我长篇大论的训诫。

“我们走,景麒。这帮老小孩的嘴脸我再也不想看了。”

“今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请诸位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匆匆忙忙地对着大臣们丢下这样一句话,我连忙离开大殿,抬脚追赶已经走出去好远的女主人。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舞台剧中仗着大反派的势力作威作福的小丑角。这个想法实在令人不快,于是我甩甩脑袋,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女王陛下大发雷霆之后,众官着实安分了一阵子。以后的日子里,阳子在处理朝务的同时,还会跟着大师、太傅和太保学习,以便尽快了解庆国的国情。

有一次,我有公务要向景王禀报,正好撞见太师拿着一本从地官府借来的账册向阳子解释地官府的详细职能。只见女太师拿着账册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而穿着鹅黄衫裙的阳子则在一面大镜子前顾影自怜。一边为雪白的皓腕戴上镶着红宝石的翡翠手镯,红发的美女一边向镜子发问,丝毫不理会三公们尴尬的神情。

“镜子啊,镜子,这世上最美的人是谁?”

“这世上最美的人当然是中岛阳子女王陛下。”

在一旁捧着镜子的侍女乖巧地回答,显然是训练有素。

从那以后,这种场合我能避多远就避多远,自暴自弃地认为只要自己闭上眼睛不看,庆国的前途就不会是一片灰暗。

过了几天,阳子在朝会上提出,要为巧国的难民建造安置设施。提出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她善心大发,这家伙只是沽名钓誉,期待世人的称赞罢了。

“主上的善心微臣深表钦佩,但是,安置难民的设施工程浩大,我国国库空虚,恐怕暂时无力修建这种工程。”地官长说。

自从阳子给了他一次“爱的教育”(阳子自称)之后,这位中年大叔在朝堂上诚惶诚恐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哦,是预算的问题吗?”

阳子的脸上露出娇美的笑容。面对如花的笑靥,熟知其含义的大司徒立刻煞白了脸。

“莺娇,你那天拿来作为范例的地官府账册应该是今年上半年的吧?好像上面记载了各项工程的明细开支。”

阳子的话让太师瞪圆了眼睛,就连我也惊讶不已。太师拿着账册讲解的时候,阳子不是在自我陶醉吗?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过了好一会儿,太师才回答。

“是的。”

“找出来让这位地官府的大叔过一下目,我记得大概是在第二百四十多页,为什么各项工程的开支总和怎么也跟账面上的数字对不上呢?”

地官长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一直默不做声的冢宰眼睛里射出一道阴冷的视线。在大司徒抖着手翻看账册的同时,靖共开口说道:

“连呈给主上作范例的账册都漏洞百出,其它的账册可想而知。陛下,臣请求您允许秋官长协同地官长在一个月内清点所有地官府的账册。另外,恳请主上对地官长严加申饬。”

站在一旁的我已经听出来,秋官长和地官长是一丘之貉,让秋官长协助地官长查账,虽然听来名正言顺,但是实际上什么也查不出来,最多不过捉几个下级官吏作替罪羊罢了。冢宰这么说分明是想让事情不了了之,事实上,他连罢免地官长这一最起码的措置也没有提。

阳子似乎也无意深究。

“大司徒,人家前几天去过贵府哦~不过大司徒家的人好凶哦,都不让人家进去,说什么没有先例……”

大司徒冒着冷汗,平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于是阳子冶ΡΑ女孩的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大司徒家好气派哦,简直赶上人家的王宫了……”

“臣、臣万分惶恐。”

“修建难民安置设施的钱……”

“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力筹措,实在不行,臣会从自己的积蓄里出资补齐。”地官长连忙说。

阳子的脸上露出了说不出到底是满意还是嘲讽的微笑。

“大司徒最近机灵了许多哦。”

用纤纤玉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阳子对我说:

“我听说充足的睡眠有益于皮肤的保养。经纪人,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就到这儿吧。”

以前阳子在心情好的时候曾经向我解释过,“经纪人”指的是我,“记者招待会就到这儿吧”指的是退朝。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被开了个玩笑?”

对于我的疑问,当时阳子带着邪恶的笑容回答:

“你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玩笑。”

于是我挥挥手宣布散朝。回到寝宫,趁着侍女们忙碌着为阳子倒茶、换衣服的时候,我询问阳子是怎样发现账务上的问题的。阳子却说:

“拜托不要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好不好?那种程度的毛病连外行人都可以一眼看出来,偏偏莺娇对着账本唠叨半天也毫无所觉。她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啊?整天对着人家重复一些人家早就明白的东西,搞得人家好无聊的说。”

……明白了。我的主上虽然不正不经,却是个绝顶聪明的天才。

“真的好可悲啊,朝廷里一个像样的人才都没有。高级官吏营私舞弊,中级官吏投机钻营,下级官吏庸庸碌碌,真想在民间发动一场起义把整个国家颠覆掉!”

喂喂,别忘了你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最近阳子常常去“拜访”金波宫的官吏们。虽然官员们纷纷以“没有先例”为由谢绝,但是没有人抵挡得了阳子的铁砂掌,如果阳子再甩动美腿用力一踢的话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然而阳子的收获也不大,除了会对着自己流口水的色胆包天的男人之外,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纳入我方阵营的人才。

“不过呢,有一点我现在非常肯定。”阳子说。

“是什么?”

“那个冢宰肯定是巨蟹座的。”

通常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说“为什么”以示捧场,但是我实在没兴趣听阳子大放厥辞。然而如果我不对阳子的话题表示出强烈的兴趣的话,会立刻遭到严酷的惩罚——这就是身为奴仆的悲惨命运。于是我硬着头皮问道:

“为什么?”

一边把手炉放到怀里,阳子一边用慵懒的语气回答:

“因为我最讨厌巨蟹座的男人了。”

原来如此。但是,“巨蟹座”是什么意思?如果阳子心情好的话,也许会向我解释,但是现在的女王陛下明显地心绪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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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很快,到了冬至。按照传统,举行了“交祀”,即祈祷上天守护国家的祭祀。据说,这个仪式之后,就不会再有妖魔出现了。事实上,这不过是统治者欺骗百姓的伎俩罢了:出现在国土上的妖魔是不会那么快消失的。

“如此一来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度过冬天——相信这种说法的人真是自欺欺人的可怜虫啊。”

阳子这样评价,大致上我也赞同这种说法。现在的庆国是天灾人祸齐集,随时有发生大变故的可能。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以冢宰为首的派系安分了许多,但是过不了多久又开始蠢动。他们以“不能将麦州交给有嫌疑的人”为名,催促阳子对麦州侯作出处罚。

“众官对浩瀚的褒与贬全是出自臆测或者道听途说,本姑娘很难根据这些贸然地对一州之侯定罪。因此,我决定,派遣一位牧伯前往麦州,彻底调查州侯的情况。靖共,牧伯的人选由你推荐。”

“但是,万一浩瀚真的想要谋反的话,前往调查的牧伯很难全身而退,朝廷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名官员吗?”秋官长说。

阳子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的耶,秋官长不提醒人家还真忘了这一层。那么,就请大司寇以牧伯的身份前往麦州吧。”

“主、主上,您不能这么做……”

“哦,为什么?怕死吗?堂堂秋官长大司寇,竟然连这点儿胆量和应变能力都没有吗?”

阳子好整以暇地问。

“主上,秋官长每天要处理秋官府的公务,实在无暇抽身前往麦州。牧伯的人选,请允许微臣另行安排。”靖共说。

坐在玉座上的阳子用青葱玉指玩弄着衣带,一副无辜小女孩的表情:

“但、但是,人家已经决定了啦……王的命令不是不可违抗的吗?”

“臣……臣……”尽管非常清楚景王的真实面目,靖共还是被阳子的美貌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就这样,秋官长被莫名其妙地派到了麦州。

“啊~终于把那个有被害妄想症的欧巴桑打发走了。浩瀚如果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把她囚禁起来,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撤掉他的州侯了。”

退朝以后,阳子这样对我说。

“我以为你是站在浩瀚一边的。”

“哎呀呀,你还真是愚钝哪。有这么一个资质低下的下属,真是身为上司的悲哀。”

轻轻揉了揉形状美好的鼻子,阳子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已经厌倦了每天为两群坏孩子劝架的无聊生活了。我现在只想挑唆他们狠狠火并一场,等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

“你就不怕被战火波及吗?”

“本姑娘自有万全之策,到时候自然会躲得远远的。”

哦,是吗?总之就是把爆竹扔进火药库,然后躲起来看别人手忙脚乱就对了。我一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问道:

“但是没关系吗?最近我从下级官吏和百姓中听说,浩瀚是一个在百姓中名声很好的人。”

“那又怎么样?只要本姑娘高兴,把庆东国倒过来都没关系!呵呵呵呵。”

阳子邪恶的笑声让我打了一个冷战。别人还好,眼前这个女人可是绝对会说到做到。

“我要跟祥琼去逛街,剩下的时间你看着办吧。对了,晚上不要忘了到我的寝宫来。还有事情要商量。”

所谓“还有事情要商量”,实际上是替阳子捶背、按摩,或者干脆跟宫女们一起陪着女王陛下推牌九、玩雀牌……如果我稍有反对的话,阳子就会说“身为奴仆应该以能够伺候主人为荣”,或者干脆一拳挥过来,具体采取哪种做法视心情而定。亲爱的朋友,这就是身为麒麟的血泪生活,有时候我觉得,在常世没有动物保护协会真是一大不幸……有人会说,不要装腔作势了,能经常陪着美女那是别人巴不得的事情呢。但是,那也要普通美女才好……

祥琼是阳子最宠爱的两名侍女之一。祥琼的本名是孙昭,是前任芳国公主。峯王失道之后,她辗转到了雁国。时运不济的她被卖到了乐俊的妓院。一个偶然的机会,祥琼从同伴口中听说了老板疯狂崇拜景王陛下的轶事。于是祥琼灵机一动,抓住唯一的机会向乐俊倾诉自己对阳子的仰慕之情和矢志终生服侍景王陛下的愿望(当然是捏造的),想不到乐俊竟然信以为真,不但为祥琼准备了路费和旌券,还专门给阳子写了封信推荐祥琼当侍女。于是,祥琼就成了阳子的侍女。她早就失去了在芳的户籍,沦为裂旌,所以很容易就在庆得到了新的户籍。从此以后,祥琼竟然真的成了阳子的忠实信徒,这恐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正史中关于祥琼的记载有很多是错误的。当年祥琼在鹰隼宫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才女了,正因为才貌双全才被誉为“王宫的宝玉”。而且,她从未与供王珠晶见过面。

阳子常常带着祥琼在民间游荡。这固然让下官们头疼万分,但是阳子想要离开尧天山的时候,还真没有人敢阻止“神阻杀神,佛阻杀佛”的女王陛下。

一次,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阳子和祥琼主从看到一位身材娇小的十六岁少女正在痛打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看到这种情景的中岛大小姐二话不说,马上冲上前去,三两下就打倒了本来就已经遍体鳞伤的两个大汉,然后抬起穿着皮靴的脚用力向大汉的两腿之间踩去……那两个人确实是意图非礼弱质少女的歹徒,遗憾的是他们企图施暴的对象偏偏是个武艺高强的女侠,更倒霉的是他们好巧不巧地让阳子碰上了。当然阳子事先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她只是忽然很想扁人,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问明事情经过之后,阳子更加恼怒。

“祥琼,洒药。”

听到景王命令的祥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金黄色液体撒到两个可怜的歹徒身上。然后,三个女人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我们快要离开巷子的时候,几条野狗冲了过来。它们径直冲向正要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的两个男人……然后,传来了几声连妖魔听了都要吓一跳的惨叫。”向我复述整个事情经过的祥琼是这么说的。

“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祥琼倏地红了脸。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紫色的眼睛。过了很久,年轻的侍女才说:

“人家是淑女嘛,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听主上说,那个小瓶子里的液体是狗闻了之后会发情的烈性春药。好像是专门请黄医配的。”

……原来如此。两个大男人竟然被狗……总之,真是人间惨剧。看来惹上阳子比碰到魔鬼还要可怕。但是——

“喂喂,为什么要让我的医生配这种东西?”

“人家也不清楚嘛。主上说,现在兽医不好找,只好找个黄医凑合了。”

“……”

阳子帮助的那个女孩就是大木铃,也就是深受阳子喜爱的另外一位侍女。正史中记载的铃是一个身世凄苦的海客女孩,她在常世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被坏心的仙人凌虐了近百年。但是事实上,铃在蓬莱的时候是一个叫什么宫本武藏的著名武士的第八代传人,来到常世之后,武艺高强的铃很快成了采王的司右。在周游列国的时候,铃遇到了阳子,两人一见如故,于是铃变成了阳子的侍女。

说起来祥琼和铃一文一武,都算是出色的美人,但是她们唯一的问题就是盲目地崇拜和信任阳子。最近铃不在金波宫,只有祥琼随侍阳子左右。据祥琼说,铃被派到雁国采购去了。具体采购什么,不得而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靖共一党和拥护浩瀚的天官长一党的矛盾日益加深。每天这两派人物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而阳子则总是一派悠闲地任他们吵个天翻地覆,实在听烦了就冷冷地宣布散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有时候忍耐不住的靖共会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请阳子做个决断,这个时候阳子往往在一阵哄笑声中做出一些让所有的大臣脸色铁青的决定。

有一次,右将军的位置空缺,两派人物都想在这个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争到最后,靖共终于说:“臣想知道主上的想法。”

阳子的脸上照例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如果你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决定右将军的人选的话,就由我来指定如何?”

“这……”

“再不然就让右将军的位置空着,等你们达成共识之后再说。反正我是无所谓。”

喂喂,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众官的脸上纷纷露出“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的表情。冢宰的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终于硬着头皮说:

“一切由主上作主。”

结果,阳子在右将军的位置上安插了一个“只会对着她流口水的白痴”(这是阳子的评价)。我大概可以理解阳子的做法,在这种非常时期,在右将军的位置上安排一个废物让两派人物碍手碍脚反而比较好。但是,在我对阳子这么说时,红发的女王却大摇其头:

“完全错!”

“啊,那到底是为什么?”

“那家伙虽然好色,但是长得还算体面。我想他穿上戎装的样子一定很有看头。”

“……”

我大概可以理解冢宰的心情了。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聆听女王陛下的高见,但是有很多政务却必需要景王首肯才能执行。例如这一天,冢宰又因为夫役的问题而向阳子请示。



四章

那天,冢宰脸色青绿地离开景王陛下的书房。听说,靖共就“究竟是先兴修水利还是先整备城市防止妖魔袭击”一事请求阳子裁决。阳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全盘了解庆国的情况,所以最后一定会把事情的决定权委托给自己——这就是冢宰的如意算盘。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阳子竟然恶质地让他掷钱币决定。

“这个方法最妙了,”阳子用夸张的语气说,“一切都看上天的指示,就算有什么不对也是天意如此。或者,你明天交一份一万字以上的报告给我,我御览之后再给你指示。要是连这都做不到的话,我会考虑更换冢宰。”

当然,上面的一切都是来自道听途说。我来到阳子的书房的时候,里面只有阳子一个人。女王陛下正趴在书桌上,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我是北方六国/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子/啦啦啦/邪恶的奸臣们/策动阴谋颠覆祖国/啦啦啦/此时一把水禺刀/紧握在我纤弱的手中/我要为爱与正义而战/啊啊/美丽的天使在远方召唤你/女神阳子啊快去创造奇迹……”

尽管阳子说话的声音清冽动人,富有音乐美,但是真的唱起歌来却像走调的钢琴,令人不敢恭维。书房里的那只拥有银色羽毛的小鸟一个倒栽葱跌下架子,兀自在地上做垂死挣扎。用怜悯的目光瞥了那只可怜的小生灵一眼,我开口询问:

“请问陛下,您确定自己是在唱歌吗?”

“为什么我觉得这句话的文法有点儿怪怪的?”

爱与正义的战士兼吟游诗人终于停止了制造魔音,真是谢天谢地。

“我在创作庆东国国歌。我还考虑是不是在每天的朝会之前让大臣们合唱这首歌。在蓬莱,小学生每天早晨都要唱国歌的,也许那些老小孩们也该如此。”

我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笑话很难笑。”

阳子不满地白了我一眼。她把穿着长靴的美腿放到书桌上,动作虽然粗鲁,但是仍然美得像一幅画,恐怕这正是问题所在。

“真是个缺乏幽默感的家伙。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称自己为‘十二国最美丽最聪明的女子’吗?”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话我可不敢说出口,于是我昧着良心回答:

“那是因为您懂得谦虚。”

“哦呵呵呵呵呵呵~不愧是我的家臣,果然理解我的心意!呵呵,做人就应该谦虚、谨慎,抱着感恩的心度过每一天!”

平心而论最后一句话还真有几分歪理,但是从阳子的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毫无说服力。女王陛下往椅子上一靠,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命令我:

“啊啊,坐了大半天,人家的腿都有些麻了。我的奴隶,过来给本姑娘捶腿。”

所谓“奴隶”指的就是我。觉悟到如果反抗的话会招致惨淡的下场,我认命地来到阳子身边,动作轻柔地捶起女王陛下的玉腿。毫无尊严——这便是王与麒麟温馨二人世界的真实写照。一股带着草莓味道的淡淡馨香传到我的鼻子里,不知道是脂粉的味道还是阳子的体香。要是她只是一个单纯的美貌少女就好了——我忽然产生了这个念头。

“景麒,今天的太师有些奇怪呢。”阳子忽然说。

“怎么了?”

稍微早些时候,三公们苦口婆心地替阳子复习庆国的官制。结果,阳子问了一个足以气死圣人的问题。

“太师啊,秋官长、天官长和冢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三角恋情啊?”

“……”

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另类得超出正常人的理解范畴,所以三公们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阳子继续发挥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是不是秋官长本来跟天官长是一对,但是为了前途不得不委身于脑满肠肥的冢宰?因此又妒又恨的天官长才会这么卖力地与冢宰作对。啊啊~在权力面前,爱情显得多么脆弱啊!”

“主上!请您停止这种言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诽谤自己的臣子呢?”太师终于反应过来。

“啊?不是三角恋爱?难道是更多角的关系?唉呀呀,中年人的世界还真是复杂呀。”

“完全错!主上,请您注意自己的驯Ρπ!身为女子应该温柔顺从,严谨端庄,一国之主的您更应该为全国的女子做出表率。”

“恐怕不行哎~”阳子从色泽鲜艳的朱唇里发出可恶的笑声:“因为我的父亲叫目空一切,我的母亲叫旁若无人。”

也许阳子自己就叫做“将错就错”。原来阳子还多少有点儿自知之明,真是超出我的预期。

“尽管被气得差点儿昏过去,太师后来还是邀请我到她府上做客。她说,我会变得这样任性可能是因为思念故乡的缘故,所以,她命令自己的厨师准备了些蓬莱的菜肴,希望我能和宰辅一起赏光。”阳子说。

“听起来像是无事献殷勤呢。”非奸即盗。

“嗯。你能调动瑛州的军队吗,台辅大人?”

“一、二百人的卫队应该可以。”

大概是受了阳子的坏人缘的传染吧,我这个瑛州侯在属下当中也没有什么威信。

“晚上的宴会你就不要去了,让你的卫队做好准备。据我的眼线报告,现在双方可是卯足了劲儿要来一场火并,我可不想卷进去。一有什么不对,你就马上带兵去营救危难中的公主殿下,明白吗,骑士先生?”

“您可不是公主殿下,您是女王陛下。”我说。

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讽刺之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阳子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沉默地轻轻抚弄了一下我的金中带银的长发。

正如阳子所预料的,晚上,祥琼匆匆忙忙地通报,中将军以太师私藏冬器意图行刺为由,带兵冲进了太师府。我连忙带着卫兵们前去护驾,当我急急忙忙地赶到的时候,却发现以“保护主上”为大义名分的禁军们正把弓箭对准了阳子。莺娇惊慌失措地挡在阳子身前。

“危险!”

在我冲向主上的同时,中将军一声令下“放箭!”我召唤出了所有的使令,虽然阳子有数不清的缺点和毛病,但是她毕竟是庆国的景王。忽然,我的左肩一痛,生平第一次,我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麒麟是畏血的仁兽,这个传说并非完全错误。不过,麒麟所畏惧的血,只是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亲爱的朋友,这便是事情的真相。所以,麒麟到底是不是仁兽,你们妆Ρπ判断吧。

耳边只听见阳子的怒喝:“幼儿园的时候有个小男孩把我最喜欢的玩具弄坏了,你们知道他后来的下场是什么吗?”

原来阳子一直把我当成玩具啊。迄今为止没有被她玩坏,还真是谢天谢地。这就是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的念头。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忧虑与关心的秀丽脸庞。粉红色的樱桃小嘴,挺直的瑶鼻,宝石一般耀眼的紫色眼睛,整齐地绾在脑后的紫色长发……没错,正是侍女祥琼。我那位没心没肺的女王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面,一遍又一遍地欣赏自己身着男装的英姿,完全不关心我这个劳苦功高的下属。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普通的床上。根据周围的环境,我判断出自己现在不是在王宫,而是在某个里家里。祥琼向我大概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天官长果然是跟浩瀚一伙,事实上,就连表面上中立的三公跟他们也是意气相投。浩瀚等人打算扳倒作威作福的靖共一党,为了防止主上发生意外,他们打算先把阳子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太师以请客为由把浩瀚的密奏交给阳子,恳求阳子合作,就在这时靖共一党带兵冲了进来。

“想不到他们不止要对付浩瀚一党,连主上也不肯放过。现在三公、天官长还有春官长恐怕已经遇害了吧。”祥琼说。

“我们现在在哪里?”

“是浩瀚提供的藏身之处。”

原来浩瀚一党是忠臣,靖共一党是大反派。我那位疑神疑鬼的女王陛下从一开始就应该信任麦州侯才对。

“啊啊,想不到穿上男装的我魅力依然令人无法抗拒,我简直要迷恋上自己了。”在屋子另一头的阳子大发感叹,打断了我和祥琼的对话。

所谓“自怜的水仙”,大概就是指的这种人吧。

“镜子啊镜子,这世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当然是本姑娘了,总不可能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吧?”

说这话的不是阳子也不是祥琼,当然更不可能是我了。出于好奇,我循声向门口看去。

在门口站着一位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女子。她的身材跟阳子差不多高挑,白皙而秀丽的五官充满了知性美,一头乌木一样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看来阳子明显地跟她不对盘。一听到她的声音,阳子向来老神在在的表情和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就像猫一样竖起全身的毛。


五章

根据《庆史相书》记载,在几百年前,达王的朝中,有一位名叫乙悦的仙人,他制作了庆的宝重——水禺刀。乙悦又名远甫,而眼前这位年轻女子,就是远甫本人……的女儿。在金波宫的高层官吏中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老松有一位绝顶聪明的女儿,老松的智慧以及治国安邦的见解,实际上都是来自这位隐姓埋名的大小姐。甚至,连水禺刀,也是由这位小姐制作的。作为庆国核心人物之一的我,深切地明白这是事实。在正史上找不到这位女子的名字,甚至在野史传说中也没有她的芳名。因为这位姑娘有着绝不抛头露面,宁可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怪癖。她的名字叫兰玉。

阳子极端讨厌远甫的女儿。她曾经对我说:“我死了以后一定要去地狱,如果到天国,就会看到远甫的女儿装出一副圣洁的模样坐在众神旁边!”这倒不必担心,阳子这种妖女是一定会下地狱的。

对于阳子来说,最呕的事情莫过于手上的水禺刀是兰玉制造的。据说,水禺刀能根据主人的意志显示过去未来之事,但是对阳子却完全不起作用。据她本人说,自从拿到水禺刀,她连半点儿幻象都没有见到过。我曾经请教过兰玉,她这样回答:“那是因为主上的心地不够纯洁的缘故。”阳子对这种解释嗤之以鼻:“这种只有邪教教祖才会使用的借口连小孩子都骗不了。不灵就是不灵,这种自欺欺人的态度真是令人火大。”所以,水禺刀的鞘坏了,阳子也没有找远甫的女儿修理。并不是因为“剑代表我的心,心是不需要鞘的”(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动听),而是因为“反正修好了也没有用处”。

兰玉一出现,屋子里的空气立刻带电,迸出无数的火花。在交换了数道不友善的目光之后,阳子的舌尖首先冒出攻击的火焰。

“哎呀呀,原来是你这个唠叨的老太婆。你就是因为太漂亮了反而找不到对象,所以才每天对着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吧?”

“这话应该用在你自己身上才对吧?景王陛下的火爆与任性,连我这个村野女子都有所耳闻。”

兰玉的攻击碰到阳子白磁一般的皮肤之后立刻反弹回来:

“哦,是吗?恐怕是你自己内分泌失调才会觉得周围的人都看不顺眼吧。”

兰玉“唰”地涨红了脸,因为她不知道“内分泌失调”是什么意思,却又拉不下脸来向阳子请教。

“哼,想想女王陛下真是可怜啊,明明长得倾国倾城却连个情人都没有。看来温婉的性格对女孩子来说果然非常重要呢。像陛下这样的脾气,真是太吃亏了。”

如果不是在逃难,女王陛下大概会把眼前的叛贼拖出去砍头吧!用力瞪了兰玉好一会儿,阳子终于开口反击:

“这倒不用你担心,我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情人,奴隶和家畜倒是有几个。”阳子说完便瞟了我一眼,看来奴隶和家畜指的是我和使令们了。

于是兰玉对我说道:“景台辅,您选择这样的女人做我们的国王,有考虑过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吗?”

这位大姐真是一针见血!我也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阳子的美貌迷昏了头才会对她下跪。现在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把庆国扔给你这种只会装腔作势的巡回演员,那才是不幸哪。”阳子说。

“至少我不会把重要的臣下当作奴隶,你怎么会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存在的呢?”

“喂喂,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哦,是吗?”

“我只是认为庆东国是为了本姑娘而存在的。哦呵呵呵……”

笑声从屋顶反弹下来,化为无形的碎片落在兰玉的周围。最后,还是远甫的出现结束了这场低层次的舌战。

远甫给我的印象是一位和善恬淡的老人。虽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睿智,但仍不失为一位忠厚的长者。从他的口中,我们得知,天官长、春官长和三公等官员被捕,而天官长和太师在监狱中自杀。

“天官长和太师应该是被暗杀了吧,”兰玉说,“想不到靖共的动作竟然比我们快了一步。”

“关于主上,官府是怎么说的?”我问。

“他们对外宣称主上外出巡视,现在朝中又恢复了无王政局。”远甫说。

阳子轻轻哼了一声。

“风纪股长,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风纪股长”是什么意思,兰玉还是接口答道:

“还是暂时观望形势,审慎地研究下一步的行动好一些。”

“哼,这种了无新意的做法跟你平板的外表还真相配。现在应该做的是率领大军直接攻下尧天山!”

“请问大军在哪里?您现在还调动得了禁军吗,逃难中的景王陛下?”

“你们的主人浩瀚不是信誓旦旦地宣誓效忠吗,可以派麦州州师出动嘛!”

“恐怕不行,主上,”我忍不住插口,“靖共他们根本不必出动禁军,只要调动和州州师就可以抵挡住麦州的军队。”

阳子用贝齿轻咬了一下形状优美的朱唇。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女王陛下也不得不妥协。

因为有仙水,我的伤很快就好了。两天后,阳子带着我到街上散心,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和巡回演员同在一个屋顶下”。

来到民间的阳子作男装打扮,并戴了一个灰色的斗笠遮住容貌。我也把金色的头发变成黑色,并拜托祥琼给我绑了个普通男子的发式。官方的资料记载,麒麟的头发是罕见的金色,而且无法染成其它颜色。事实大概也是这样吧,不过,有的麒麟拥有改变头发颜色的法力,例如我就是。我们藏身的里家在北韦,那是瑛州和和州交界处的一个小城镇。在城西有一座吊桥,过了桥,就到了和州境内。

阳子一直向城西走去,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我紧紧跟在后面,因为如果不跟上的话阳子会劈头一句呵斥:“为什么不跟上来!”当然,有些时候,阳子反而会说:“你老跟着我做什么!”总之,这个女人不可理喻。

快到城外的吊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家出售宝石和首饰的店铺。阳子走了进去,我当然尾随在主上的身后。店铺的规模不大,里面陈列着来自戴的宝石和来自范的工艺品。在这种小地方,应该很少有人会买这些奢侈品吧,尤其是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阳子随手拣看着店铺里的首饰。

“这是个买礼物送人的好地方呢。你不买点儿什么吗?”阳子对我说。

“我没有送人的对象。”我不感兴趣地说。

“明明就有,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阳子的话让我有些愕然;下一刻,她已经拿起了一枚黑玉戒指。

“我喜欢这个戒指。”

我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玉的材质并不好,在常世,这种戒指是装饰品中最廉价的一类,只有贫苦的女人才会佩戴。

“这个戒指并不值钱。”我说。

“我值钱的首饰戴腻了,忽然想换换口味。”阳子说。

身为男子,这种有钱大小姐的微妙心态实在很难体会。于是我拿出银子付钱,一边说:

“那就让小的孝敬吧。”

我们出了城,穿过吊桥,来到和州境内。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止水乡地面。据说,止水乡长籍恩(升纮)是一个残忍苛刻的恶棍。阳子带着我在巷子的七拐八拐,一时间我有些困惑。

“主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你去见我的近卫军。”

“啊?禁军不是在尧天吗?”

“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我们来到一个茶馆。出乎我的意料,跑堂的女孩竟然是大木铃。看到阳子,女孩清秀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呀!小姐,你来了。”

阳子点点头:“夕晖在吗?”

话音未落,一个个子矮小的年轻人冲了出来。他的面容十分清秀,肤色白皙,嘴唇跟婴儿一样红润,属于那种深受女性喜爱的美少年。忽然之间,我发现他看到阳子时脸上的表情与尚隆如出一辙,不过他毕竟没有扑通一声来个平伏之礼,这不能不让人庆幸。——是阳子的又一个爱慕者吗?

“阳子小姐,终于又见到您了!真是太好了!您不在的日子我真是度日如年哪!——这位先生是?”

“啊,他是我的忠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夕晖殷勤地向我拱手行礼,“阳子小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这里说话不方面,请跟我来。”

夕晖带着我们进了里间,来到一间密室。密室里聚集了很多人,以二、三十岁的壮年男人为主。我注意到,每个人的手上都戴了一个铁指环。乖乖,我该不会到了什么黑道帮派了吧?

看到阳子,密室里的人们纷纷跟她打招呼。阳子向其中一个名叫虎啸的高大男人介绍了我的身份(“我的家臣”),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们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

“勉强凑了一千多人,但是冬器太少。听说明郭那边有购买冬器的途径,我们打算去买一些,至少要让所有有武艺的人都配有冬器。”

“你们有钱吗?我可以帮忙。”

“那就帮了大忙了。对了,大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宝剑?”

阳子的脸上露出眩目的笑容:“不必费心,我碰巧有把称手的宝剑。”

趁着他们在议论,我拉过铃悄声问道:“喂,这些人打算造反吗?”

“是的。他们都是对籍恩不满的人。那个高大的男人是虎啸,你在店里见到的那个是夕晖,他们两个是首领。据说,他们的弟弟清秀被乡长的马车活活轧死了。”

“主上怎么会跟他们搅在一起?”

“那个夕晖是个圣少女迷……”

“圣少女的传说”是朱旌节目中的著名桥段。故事大概是这样的,八位拥有不同颜色头发的少女在某一天受到西王母的启示,化身为守护世界和平的爱与正义的战士,她们组成美少女八人组,武器有花瓣、蝴蝶结、手环、缎带等等女性装饰品……总之,这个“小女孩一边耍帅一边打败妖魔”的故事在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中大受欢迎,像夕晖这样的男性竟然会对这种女性向的朱旌节目着迷,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阳子陛下听说后,透过雁国的管道,让我采购了全套的真人尺寸的圣少女娃娃——就是女孩子最喜欢的可以为娃娃换衣服的那种——送给夕晖。夕晖从此对阳子小姐死心塌地,任何事都听从她的吩咐。后来,虎啸他们也被主上折服。现在,主上已经成了这批人实际的首领。”

果然是女王陛下,轻易收服了叛乱的反贼。话说回来,真人尺寸的圣少女娃娃……夕晖那家伙究竟拿这来做什么用途呢?我不敢想下去,只希望以后离这家伙越远越好。

顺便提一句,“圣少女的传说”的原创是延王尚隆大人。


六章

这时,阳子和虎啸他们已经商议完毕。阳子叫过铃,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我说:“我们回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询问阳子:“主上,难道您真的打算跟他们一起造反吗?”

“当然。”

“但是,就凭这一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州师的对手。”

“我知道,本姑娘自由安排。”看了看我担忧的表情,阳子竟然轻笑出声:“放心啦,这种程度的小麻烦,还不放在本姑娘眼里。”

我正要开口反驳,这时候一辆马车冲了过来。我和阳子就站在路的中间,但是马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阳子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雷光。

“骠骑!”她开口命令。

我的使令冲了上去。拉车的马儿发出嘶鸣,然后马车像骤然撞到什么庞然大物一样向侧面翻转,激起漫天尘土,轮子滚出去老远。这时,我看到一位手脚被捆的紫发少女滚出马车——是祥琼!

几个士兵模样的人从翻倒的马车里爬出来,大声叫骂着冲向阳子。阳子拔出水禺刀,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阳子在蓬莱的时候就是打遍东京各大高校无敌手的黑道大姐大,更何况现在体内还附有宾满。因为是在郊外,我就任由阳子向那群可怜的士兵们使用暴力,径自去解救被绑架的人们。

除了祥琼以外,被困在马车里的还有远甫和兰玉。已经解决了所有士兵的阳子双手叉腰站在兰玉的面前。如果被精通另外一个世界文化的六太看见,一定会说:“这就是雅典娜女神的风采。”——据说,雅典娜女神是某个神话故事里的战争女神。

“哎呀呀,竟然救了巡回演员,真是让人火大呀。喂,老太婆,你不是号称文武双全吗?怎么会这么狼狈?”

兰玉立刻涨红了脸:“我是因为不想连累父亲和祥琼姑娘才束手就擒的。”

“哈哈,一点儿应变能力都没有,真是逊毙了!”

“总要比动不动就采取暴力手段的你强吧!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尊严。”

“呵呵,胆敢反抗我的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大小姐说得是!我差点儿要脱口应和。因为知道如果不设法打岔的话,这种小女孩级别的争吵会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于是我开口说话:

“兰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升纮盯上了,他派人来搜查里家,领头的小司马正好是几年前烧毁松塾的那个恶棍。他认识父亲大人,所以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抓起来了。”

“真是个会惹麻烦的老太婆,”阳子在旁边说,“这样一来我们的藏身之地就没有了。”

“你说谁是老太婆!我升仙的时候只有二十六岁!”

“哦,是吗?”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兰玉:“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呢。”

兰玉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升仙的时候已经四十六岁了呢。”阳子恶毒地说。

赶在兰玉开口之前,我连忙出声岔开话题:“主上,虎啸他们应该可以提供安全的住所。不如我们回去找他们?”

“可以。不过这个巡回演员兰玉我绝不收留。”阳子高傲地说。

“主上,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人,我们不能扔下她不管。”我连忙劝说。

在我的百般劝说之下,阳子总算答应了带着兰玉一起去找虎啸和夕晖。两个女人之间全面战争的危机总算解除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远甫在一旁说了句一点儿都不好笑的笑话:“台辅大人真是两手捧花呀。”

这个老厌物!我在心里骂了句只有阳子才会说的话。

我们找到了虎啸。这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很爽快的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出于谨慎,大家一起离开了原先落脚的茶馆,搬到了另外一个秘密落脚点。这位起义军的领导人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可靠的男人,同他的弟弟完全不同。

看到兰玉,夕晖的眼睛都要直了。“哎呀呀,这位美人简直就是露儿的化身哪!有这样的美人加入我们,这正是我们的事业必胜的好兆头!”

美女与事业必胜的关系姑且不论,“露儿是谁?”

“露儿是八位圣少女之一呀!她是来自昆仑的山客,武艺高强,据说本来是那边的著名侠士楚留香的女儿,有一天得到西王母的启示,跨越虚海来到常世……”

等等,这位露儿姑娘的身世怎么跟铃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了对了!露儿的头发是乌黑色,平时最喜欢穿的是月白色的衣服。另外七名圣少女是……”

“那个,代我向露儿问好。”我连忙打断了夕晖的长篇大论,因为我的主上在叫我了。如果不及时赶过去的话,一记铁砂掌或者必杀飞踢是在所难免了。

平心而论,夕晖的外貌英俊,性格爽朗,应该是一个非常讨喜的人物。但是我却实在无法喜欢这个家伙。我只希望他能在离我越远越好的地方过他的幸福生活。

“景麒,铃已经前往明郭采购最后一批冬器了。等她回来,我们就动手。到时候,你派出所有的使令帮忙。”

“等等,你打算跟这帮叛军一起造反吗?”在一旁的兰玉问。

“他们不是叛军。因为有我在,他们已经升格为义军了。”

这话真是嚣张之极,不过却是事实——恐怕这正是让人格外火大的地方。

“……这个姑且不论,他们只有一千多人,而驻扎在止水乡的和州州师足有一千五百人,这根本就没有胜算。”

“那个圣迷的计策你也听到了,先烧毁义仓,然后佯攻升纮的府邸,诱使对方分散兵力的话,还是有些胜算的。”

“‘圣迷’是谁?”我忍不住插嘴。

“就是圣少女迷夕晖。”

……原来如此。

“但是,呀峰和升纮是一丘之貉,止水乡发生暴乱,呀峰一定会派空行师神速救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州师主力的对手。”兰玉说。

“呵呵,这个么……本姑娘自有对策。”

“主上,请不要再卖关子了,说出你的打算吧。”我说。

“我为什么要向巡回演员解释?”阳子任性地问。

“您是庆国最重要的存在,我们当然不可以让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严肃地说。

阳子轻轻揉了揉鼻子。“好吧好吧,看在景麒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向风纪股长解释一下。浩瀚派部下在明郭暗藏了五千多人的义军,打算发动起义扳倒呀峰。他们起事的日子应该就是这几天吧。我派铃去明郭购买冬器,顺便带着我的书信跟这群人联系。这边一起义,明郭的军队就会过来支援,两边夹攻的话,即使是州师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风纪股长,即使是你的轻量级脑袋应该也可以了解我的策略了吧?”

“你怎么会知道麦州侯在和州暗藏军队?”兰玉问。

“浩瀚给了本姑娘一个奏折,把一切阴谋都交待了。”

“喂喂,那不叫阴谋,那是为国家着想……”

“呵呵呵,无所谓,反正受益的是本姑娘。对了,巡回演员,你愿不愿意给本姑娘当一回信差?”

“……给浩瀚送信吗?”

“呵呵,你的平板脑袋里还有一点儿悟性嘛。一旦开战,呀峰他们一定会封锁和州边境,到时候想送信也送不出去,不如未雨绸缪。”

和州被义军控制,以靖共的性格一定会擅自命令禁军来镇压。即使是六千人的起义军,也不是王师的对手。难道说……

“主上,你想让麦州州师跟禁军对决吗?”

“我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实在不行,只好两败俱伤了。”

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片刻。

“好的,我去送信。”兰玉爽快地回答。

兰玉离开以后,我对阳子说:“主上实际上还是很相信兰玉小姐的吧?所以才会拜托她去送信。”

“拜托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阳子白了我一眼:“在庆国我只信任一个人,不过不是兰玉。”

想不到阳子居然还有信任的人。会是谁呢?

“对了,虎啸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知道啊。”

“啊?”

“他们称呼我为‘胜利女神’。我确实是胜利女神嘛。”阳子微笑着说。

“……”

三天后,铃从明郭回来,带回了大量冬器,也带回了明郭那边义军的消息。那边义军的首领叫桓魋,是个性格爽朗的豪迈男人。一切准备停当,起事的日子到了。

那天晚上,人们聚集在院子里,聆听虎啸发表起义前的动员。我在屋子里望着这些质朴的人们。这些人只有一个单纯的愿望,那就是,用自己的血如此这般地向远在尧天的王传达:您是庆国唯一的希望。阳子换上了戎装,站在人群当中。稀世的美貌在战甲的映衬下显得英气勃勃,我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称阳子为“胜利女神”了。

我没有参加战斗。用铃的话来说,一受伤就会失去知觉的我,还是派使令代劳比较有效率些。我躲在了后方,身边只留下芥瑚保护自己,剩下的使令,全都派出去参加战斗。我和阳子都明白,这场战斗,不仅将决定和州的命运,更将决定整个庆东国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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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一切如阳子所预料的。起义军顺利地逐个击破了分散的止水乡州师,控制了城池。阳子亲自抓住了升纮。那个恶棍卑躬屈膝地向阳子讨好,结果阳子呵斥一声“给我退下,狗奴才!”,然后把他一脚踢开了。

州师的主力前来镇压,浩瀚在明郭暗藏的义军如约前来支援,两路义军很快消灭了和州州师的主力。

会合之后的义军在城中修整,并计划下一步的行动。我来到阳子的房间。阳子在平时极爱干净,她经常穿一些极其华丽的衣服,生活起居的寝宫也每天打扫得纤尘不染。用阳子自己的话来说,“反正我是注定要被人羡慕的,当然要不负众望了。”所以,看到满身征尘的阳子正一个人用湿布擦掉脸上的血污,这让我多少有些惊讶。

“您受伤了吗?”

“什么话,这种程度的战斗,本姑娘根本不放在眼里!”

“……主上,您真的认为靖共会派禁军来吗?”

阳子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希望不要。不过,恐怕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禁军不来,阳子也会率领麦州州师和义军挥师攻打尧天山。跟禁军对阵,是迟早的问题。

“景麒,我听说,前任景王是因为爱上你才失道的。”阳子忽然说。

是的。阳子之前的景王名叫舒觉,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商人的女儿。她讨厌政务,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后来,我以为舒觉是因为缺乏别人的关心才会变得这样,所以逐渐对她和善起来。结果,这反而使她迷恋上了我的外表。王爱上麒麟虽然荒谬,却并不是什么可以导致失道的事情。但是,迷恋上我的舒觉却越来越偏执,她每天疑神疑鬼,总是怀疑有其她女人勾引我,到了最后,甚至决定把所有的女人赶出庆国。

这段经历我事后绝少提起,因为实在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因为这个缘故,我在蓬山的名声极差,属于不受欢迎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阳子问起来,我竟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这分明是你不对,”阳子说,“既然不喜欢人家,就不应该让对方产成误会嘛。”

“其实我事后也想过,真正毁掉舒觉的,应该是她的自卑吧。她从一开始就自认为自己不是当景王的材料,所以才会讨厌政务,处理起事情来束手束脚。而且,她对自己的爱情也很自卑,不相信自己可以留住情人,所以捕风捉影地怀疑其她女人,甚至走上了极端……”

“完全错!”阳子断言。

“如果你也爱对方的话,她就不会对自己的爱情那么没信心!”

“喂喂,难道你认为王跟麒麟相爱是天经地义吗?”我忍不住问。

有一瞬间,阳子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她用略带失望的语气说:“算了,先处理完现在的事情再说。”

这时,祥琼推开门冲了进来。“主上,龙旗!龙旗!禁军出动了!”

禁军的空行师兵临城下,却并没有进攻。

“看来他们对王权还多少有一点儿畏惧,”阳子说,“没有贸然攻城,真是谢天谢地。有巡回演员兰玉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祥琼回答。

于是阳子对我说:“助手A,跟我来。”

“助手A”转变成麒麟,驮着阳子向城外待命的禁军飞去。虽然主上的命令不得不遵从,但是这种胆大妄为的行为还是让我心里发毛。

“主上,你说他们不会像上次那样对着我们放箭吧?”

没心没肺的女主人不但没有安慰我,反而给了一个无厘头的回答:

“真要那样的话就祈祷他们射偏吧。”

“……要不要我召唤出使令护航?”

“不行——不必——不准——”

“为什么?”

“你的使令们丑毙了,跟它们在一起露面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

在地上,看到乘坐在麒麟上的景王,禁军的士兵们先是惊讶,然后纷纷敬畏的跪倒在地上行平伏之礼。面对这种庄重的场面,我跟阳子仍然交换着缺乏紧张感的对话:

“主上,领头跪下的正是那个花痴右将军。您还真是知人善任哪。”

“哪里哪里,这分明是我的绝世美貌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哦呵呵呵呵呵呵……”

“喂喂,这可是在众目之下,拜托您庄重一点儿,不要发出那种笑声……”

“这你不用操心,本姑娘一向是美貌与威严兼备。小时候,我母亲可是常常称呼我为‘女王小阳’的!”

既不是“天使小阳”也不是“公主小阳”,您的母亲可真有先见之明。我在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阳子已经开始训话了:

“左将军迅雷,禁军是得到谁的允许来到拓峰的?”

“我……我……”兀自站在那里的左将军显然是找不出托词。

“是哪个王的御旨?”

“那是……”

“还是禁军众士兵和诸将军一起请辞,成为呀峰的私人军队了?靖共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主子?如果是为了靖共兵临拓峰,是否可以把禁军视为叛军?”

“主上……您都知道了……”

左将军颓然地跪下。与上次带着少数亲信闯入太师府不同,这次他所率领的禁军士兵,大都对王权有着深刻的敬畏。众目之下公然与景王作对,他没有胜算。

“迅雷,我以御旨之名下令,你协同右将军率领禁军前往明郭,捕获和州侯呀峰。中将军率部回到尧天,捉拿靖共人等。若能成功抓获呀峰、靖共,可不问罪此次禁军和州师擅自出征之事。”

“……是!”

“但是迅雷,上次带兵擅闯太师府的事,我会再次询问你。”

“……是!”

禁军就这样撤退了。我和阳子都松了口气。想不到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地解决了。我正准备带阳子回城,天边突然出现了大批的骑影。

“哎呀呀,这个巡回演员怎么像电影里的警察,一定要事情都解决了才赶来?马儿啊,我们去迎接他们吧。万一跟禁军打起来,可就不好玩了。”

你管谁叫马儿啊?不管怎么样,被迫充当阳子坐骑的我载着她向麦州州师飞去。

两天后,临时住在升纮府邸的阳子正拉着祥琼、铃和我玩雀牌,兰玉带着一位青年男子来到院子里。

“阳……主上,这就是麦州侯浩瀚。”

“爱卿辛苦了。”阳子对着平伏在地上的麦州侯摆出女王架式。

这时铃凑到阳子耳边,悄声嘀咕了句什么。于是阳子对浩瀚说:

“麦州侯,抬起头来。”

年轻的麦州侯抬起了头。铃立刻发出一声尖叫,祥琼则兴奋得有些胡言乱语了:“太帅了!主上,您真应该下旨废除平伏之礼,不然会错过很多美男子的!”

“嗯,”阳子微微点头,“正好我的初敕还没有决定。颁布一个废除平伏之礼的初敕也不错。”

铃和祥琼发出欢呼,兰玉的脸则变得铁青。没错,亲爱的朋友,这就是景王那万古流芳的初敕的真正来由。

阳子对我说:“现在靖共、呀峰、升纮等人都被抓住了,秋官长也被浩瀚押送到了尧天。整顿了这些官吏之后,就可以开个庆祝会了。你觉得怎么样,台辅大人?”

“顺序不太对。既然大部分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先开个庆祝会高兴一下,然后再去处理后续的事情。”

阳子笑了:“不愧是我的副官,果然进步了很多。那就开一个庆祝会吧,把大家都叫来。巡回演员兰玉,你和你父亲想来也可以。”

“我会参加的。”兰玉爽快地回答。

于是,阳子昂首阔步地去通知“大家”,而我则紧紧跟在后面。我无意中注意到,阳子的手指上戴着我那天(被迫)送给她的黑玉戒指。具体戴在哪根手指上?抱歉,没有看清。

全文完